剑箫吟番外（四）

慕逐君在合欢树下昏睡了大半个月，可是呼吸平稳不像是出事了，逐云无奈之下只能用枯叶桃花暗号传信给自己的师父季无衣，彼时季无衣正在天山采摘雪莲，闻信赶来已经又是半个月后。

“你爹怎么了？”

“那天我抓到一只鸟，那鸟发出一阵蓝光，爹就昏睡过去了，已经一个月了，师父，爹会不会有事？”

季无衣闭上眼睛感知着空中残留的气息。

“放心吧，你爹只是中了幻梦雀的幻术，我会把他带出来的。”

季无衣找到了合欢树下的阵眼，任凭合欢花朵朵散在白衣上，慢慢闭上眼，时光穿梭间，竟然回到了十余年前。

彼时的自己，容颜未变，这是季氏族人的特征，永远固化的青春容颜，好像永远不老不死，世人是那么羡慕，却没有人知道，看尽人世悲欢的悲哀。

他睁开眼看到的地方，是飘墨岛，不过是十多年前的飘墨岛，岛上都种了合欢树苗，还没有长大。他握着紫玉箫，慢慢沿着河岸走。

一个小姑娘，大大的眼睛，白白净净的，穿着蓝色的水裙，头发简单的编了两个麻花辫。

她脑袋蹭在河边，在干什么呢？季无衣了然一笑，当年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了云绣，那时候她的名字叫曼影，她在抓螃蟹。

季无衣故意拿了一只大螃蟹放到她的肩上。

“啊~”预料之中听到了小女孩的尖叫。

然后她厉声道，“你是谁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！”

季无衣摇着折扇，心想，这姑娘有点意思，“我是神仙，小姑娘，看见神仙还不跪拜吗？”

那小姑娘盯着季无衣全身看看，“神仙就长这样啊，真好看，但是缺乏教养。”

“你说我缺乏教养！”

“哪有神仙看见人就要人家跪的，跪天跪地跪父母，还没听说跪神仙呢。”

“曼影，吃饭啦~”小女孩撒开脚丫跑，没几步忽然停下来。

“哎，你这人挺好玩的，别出去装神仙了，小心被别人打，我叫曼影，交个朋友吧。”

“季无衣，伯仲叔季的季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无衣。”季无衣笑了笑，朋友？小丫头，我比你大一轮呢好不好！

后来那几天季无衣就一直和云绣玩，他教她抓鱼，陪着她刺绣，给她变小魔术，他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感受到的悸动。

他躺在屋顶上晒着月光，突然明白了，那是作为大祭司不能有的感情，爱。

他爱上了一个人，一个普通人，还是个比他小很多的小姑娘。

如果任由这样错下去，注定万劫不复。

所以他选择忽略这段感情。

偷溜出来有一段日子了，算算叔父就要找过来，季无衣想是时候离开了。

却没想到，曼影出事了。

他一连几天等在初遇的地方，却没有看到曼影，实在焦心，沿着河岸寻过去，看到小小的一团白影缩在河边，他的听力好，她在哭，哭着哭着，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。

于是他做了改变一生的事情，他把她背回了家，原来，她的娘亲刚刚去世，她悲伤过度。

那时候的季无衣还玩心大起，他给云绣卜算了一卦，她命中犯情劫，季无衣竟然想替她逆天改命一次，他拿走了她的记忆，当初还欺骗自己只是为了玩，过几天就还给她，她的记忆深处住着一个男人，叫慕逐君，他存了私心，如果她为忘了他，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，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，做这么多，是因为那个叫慕逐君的人是帝星临世，他是季氏的希望，帮他避过情劫也是为了自己好，季无衣手足冰凉的看着往事一幕幕重演，叔父来了，他没把记忆还给她，他回到季氏喝下桃花釀，选择忘了那段爱，留下的记忆就是他捉弄了一个小姑娘。

原来，他们之间也有过很多曾经，原来，在慕逐君离开她的那些岁月里，他也曾出现过……

原来她真的是他爱过的女孩……

“云绣啊，你是慕逐君的情劫，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情劫？”

十年后再见，那小姑娘也不记得他了呢。

她有了喜欢的人，慕逐君，果然还是他啊，果然……还是错过了。

后来三人一路同行，当初被压下的爱竟然再次萌芽，他体内的绝情散毒发，这一路，见证他们的爱情，当初对她的感情不曾被忆起，可是再见产生的感情却更加强烈，直到九州一统，他烙下一身的病痛，终究是为了她，失去光明，苍颜白发。

眼角流下泪，这些年活在黑暗之中，在幻境中再次看到阳光，竟然这么的不真实，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，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……

闭上眼睛的那一刻，他怔怔的流下了泪，滚烫的泪，只为那一个让他心跳的女人。

将紫玉箫放在唇边，箫音碰撞到幻境壁上。

季无衣一惊，这不是一般的幻梦，有人在操纵！

他想到如今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慕逐君，奈何他和慕逐君走进了两个不同的空间，他在回忆自己的过去，那么慕逐君，多半就是回到了过去，他会不会选择改变过去呢？

季无衣往前走，幻梦里面的季无衣依旧沿着人生轨迹前行，他帮助慕逐君夺位，失去吉雅，为了云绣绝情散发作，失去光明，被蓝衣欺骗，喝下凤凰泪，忘记了云绣，却在她遇难之时被手上的枯叶桃花戒指唤醒记忆，他回到她身边，助她生下孩子，和她回到飘墨岛，一如初见，没有慕逐君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他每日陪伴在她身边，她坐在屋里刺绣，一幅河山锦绣图刚刚完成，她血洒合欢，他忍着悲痛，带着绣卷，远上临安，大殿之上，“陛下，这是皇后娘娘为您准备的加冕礼。以心血绣锦绣河山，贺君君临天下之喜。”

慕逐君哭了，帝王之姿为她戴孝，他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，这么多年的执念，终究是没有了成全，连一丝期待都没有了……

往事如烟，他坐在苍茫的草原上，恍惚，那里有一个正在骑马的红衣女子，“季无衣，你不是自称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吗，你也会难过啊，可是也没有用啊。”

季无衣笑了笑，“吉雅，对不起。”

女子打马的背影越来越远，只留一段话，“我不要你的对不起，千年万年我都会等下去的，到你看得到我的那天。”

季无衣坐在草原等了很久，感觉自己如同天地间的一缕游魂……

泪滴落在枯叶桃花戒指上，闪闪发出彩光，撞到了幻境壁，没想到幻境壁却突然溶解，他睁开眼，看到的是满岛盛开的合欢花和一脸焦急的慕逐云。

“师父，爹会不会有事？”

季无衣看了眼慕逐君，“他睡得很安详，那个梦，一定很让人沉醉吧。”

季无衣笑笑，“别担心，我会把你爹带出来的，就算是……为了你娘他也不能有事！”

那天晚上，季无衣坐在房顶吹了一晚上的箫。

明天就要进到那个改变一切的梦里面，季无衣不禁想，如果一切重来，自己最想做些什么呢？这一生，想改变的东西太多。

如果可以，他想看看自己的爹娘，而不是从小就只有叔父逼着自己练各种术法。